郑晓云 | 海外历史水景观的背景与现状
时间：2023-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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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在海外有大量的历史水景观(historical waterscape)为人们提供旅游休闲和相关知识,其内涵和功能与中国创建的水利风景区有一定的差别,但是也有很多相同之处。历史水景观有一定的特定含义,一方面基于自然的水景观,另一方面其形成有一定的历史文化背景。海外历史水景观的形成除了特殊的水环境之外,也和一些特殊的历史发展过程、工程建设有关系,成为自然环境和特殊的历史文化相结合的产物。在今天,历史水景观除了其自有的基本功能之外,更成为人们休闲娱乐、旅游观光、获取知识的场所。历史水景观在提供人们休闲娱乐的同时,也成为让民众理解水利工程、进行水知识教育、主动保护水环境的重要渠道。历史水景观也在当代获得了更多层面上的保护和开发。
关键词:历史 水景观 海外 发展 保护 利用
在海外的相关文献研究中,历史水景观指的是有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的水景观,以区别于自然的水景观。历史水景观一旦形成,吸引人们的就不完全是水的自然景色,同时也包括它的历史和文化内涵,这就赋予了这些水景观特殊的内涵。今天,这些有特殊历史和文化内涵的水景观受到了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和开发,成为人们休闲娱乐、旅游的场所,同时也成为当地发展旅游业、进行水情知识教育的重要途径。本文剖析海外历史水景观的形成背景,分析当代历史水景观的开发利用,以期在增加对海外水景观认识的同时,获得一些启示。
一、海外历史水景观的形成背景
历史水景观不是自然的景观,是人类对自然的景观赋予其文化的意义然后加以利用,或者是人类改造治理水环境以后形成的水观景。水观景是人类进行水消费的一种产物,因此,它和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紧密相连。历史水观景总是和一定的思想、对自然的理解、社会发展过程、自然环境改造过程有直接的关系。经过人类构建的景观成为一种人类对自然的理解表达结果。历史上,水景观及其包括的社会文化内涵反映了不同的地域特点、宗教信仰、社会道德、社会秩序、审美等多方面的内涵。不同水景观的建设和消费往往都是人们价值观、社会、经济、文化形态的反映,在不同的民族和国家中有不同的理解。因此,水景观起源和发展是一个复杂的自然和社会文化交互运动的过程。同样,景观的设计和建设都会打上社会和政治变迁的烙印。(①Susan C. Anderson and Bruce H. Tabb, Water, Leisure and Culture European Historical Perspectives,Berg,2002.)这就使得水景观的内涵超越了一般性的自然水体,带来了无穷的魅力。水景观对于理解人类如何利用水及其文化价值都是非常重要的。尽管对于水景观的含义有不同的理解,但是总体而言,水景观强调突出文化背景,注重人类、自然和当地社会之间的关系。(②Dylan Kelby Rogers, Water Culture in Roman Society, Brill, 2018, p.81. )
海外历史水景观的形成,一方面和一些特殊的自然水景观有关系,另一方面是水利工程建设的遗产。这包括一些自然的水景观和特殊的社会文化背景的结合,但是更多的是历史上治理水环境以及水利工程所形成的水景观,如大坝建设、运河建设、水景观建设等。这些水景观的形成背景有的可能长达千年,有的可能只有几十年,但是由于它们有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内涵,具有历史文化遗产的特性,因此也被称为历史水景观。
水是最生动的自然要素,它除了能够满足人们的生存生产需求以外,也能够激发人们感官上的愉悦和思维上的遐想。因此,自古以来人们总是把自己的居住环境尽可能和水联系在一起。在距今2000多年前的古代罗马时期,水就成为城市和乡村环境建设不可缺少的要素。那时无论是城市建设还是乡村的居住区域建设,都会设置大大小小的水景观作为建筑的一部分。在城市中的河流设施、水池、喷泉以及住宅周边的水景等,水景成为罗马城市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这些水景观除了有城市的装饰功能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历史、文化甚至政治上的象征意义,例如,一些水景观可能和神话故事有关系,也可能作为一个城市中心的象征、财富的象征,一些特定的纪念性的水景观修建,象征着某种政治权力。(①Dylan Kelby Rogers, Water Culture in Roman Society, Brill, 2018, p.81.)尤其是一些有钱人家族的居住建筑,都会配套修建不同规模的水景观。例如,罗马皇家别墅哈德良别墅中就修建有多个水景观,大的有半个足球场大。因此,在罗马帝国时期所形成的水景观的理念和建设模式,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水景观的理念也从那时开始获得了较多的实践。
图1 罗马皇家别墅哈德良别墅中的水景观
在罗马城市郊区有一处重要的历史水景观,这就是地处罗马西北20多千米外的内米湖(Lake Nemi)。这个湖泊是个天然湖泊,周长5.5千米,风景优美,空气清新,自古以来就是人们休闲娱乐的重要场所,周边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别墅住所,今天仍是人们休闲、旅游以及举行婚庆等活动的地方,它的地位已经显得很平民化,成为罗马城市郊区的一个著名风景区。这个风景区之所以特别,还不完全在于山光水色优美,更由于具有深刻历史底蕴。这里从1世纪就开始成为罗马城市的供水水源以及周边一些农田的灌溉水源。古罗马城市的多条引水渠都是从这个湖泊引水进城,滋养城市生活。因此,罗马城市的市民饮用这个湖泊的水已经近两千年,历史上从这个湖泊引水进入罗马城市的饮水渠遗址,今天在罗马郊区的饮水渠公园里仍然可以看到。在罗马帝国时期,这里也是罗马皇帝喜爱的地方,罗马皇帝卡里古拉曾经下令在此建造了两艘大船,另一艘献给了安迪娜米神庙,一艘作为皇帝的行宫用船。后来由于卡里古拉被推翻,这两艘大船被毁坏沉到水里。直到1920年将湖里面的水排干,大船遗骸才重见天日。遗憾的是在1944年这两艘大船的遗存又被德军烧毁。
图2 内米湖景观
欧洲最重要的历史水景观之一,就是很多国家存在的运河水景观。在历史上为了治理洪涝、发展水面交通,欧洲修建了大量的运河。这些运河短的几千米,长的几十、上百千米,同时,运河之间、运河和自然河流之间相互连通,形成了一个个运河网络。据统计,在欧洲有大大小小运河两万多条,在英国运河的长度超过3000千米。英国6460余万人口中有一半居住在距离运河8千米的范围之内,可见运河与人民居住环境的密切性。在18世纪欧洲工业革命兴起之后,运河上的水面运输进入了一个最繁忙的时期,运河成为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为欧洲的工业革命奠定了重要的交通基础。在19世纪上半叶,随着铁路的修建,欧洲不少运河的运输功能基本被废弃。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部分运河又被恢复作为水上货物运输渠道。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欧洲各国政府都对运河进行了积极的修复和保护,使其成为具有重要历史文化内涵的水景观。欧洲运河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专家们强调,如果不承认欧洲密集的河流和人工通航运河在工业、商业贸易和国家建设中所发挥的关键作用,就不能理解欧洲的崛起。运河水道甚至成为欧洲现代民族国家建筑的象征,和国家的构建和文化形成有密切的关系。(①Hassan F. 2010 Water. History for our times, IHP Essays on Water History, UNESCO International Hydrological Programme, UNESCO Publishing, Paris.)整个欧洲的特点是与通航的运河和河流之间的相互联系紧密相关的现实,这些现实共同构成了独特的水景遗产,或称为水景,具有内在的自然和文化价值,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②Eriberto Eulisse, Unveiling Venice's Waterways Heritage. From the Digital and Open- Air Water Museum of Venice to UNESCO's Global Network of Water Museums in Xiao Yun. Zheng edited The Cultural Dynamics of Water from history to the present age. Will be published by IWAP in early 2021.)可见欧洲的运河不仅数量庞大,同时这些运河网络也形成了巨大的水面景观,成为很多欧洲城市重要的水环境,如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意大利威尼斯城等。
图3 威尼斯大运河的入口
这里历史上曾经是欧洲最风雅的水域
欧洲的很多水景观历史悠久,但海外的很多水景观历史并不长。例如,美国很多大坝建设形成的人工湖泊,就是具有现代意味的水利风景区。在美国的科罗拉多河上建有多座巨大的水坝,这此大坝的修建也形成了坝后巨大的人工湖。例如,克伦大坝的修建形成了巨大的人工湖鲍威尔湖,鲍威尔湖长299千米,周长3150千米,在1963年3月13日开始蓄水,直到17年后的1980年才达到设计库容。由于地处干旱的沙漠岩石地区,湖水十分清澈,被誉为世界上景观最美的人工湖泊之一,也是世界上著名的旅游地,每年吸引着大量的游客来这里度假旅游。再如,修建胡佛大坝阻拦科罗拉多河河水形成的米德湖,地处美国亚利桑那州和内华达州交界处。米德湖上湖185千米,宽1.6~16千米,面积593平方千米,蓄水量382余亿立方米。这个巨大的湖泊淹没了科罗拉多河道两岸的广阔士地,包括很多当地的村落。它如同一颗沙漠中的明珠,水质清澈、湖面宽广、景色十分优美。这种因修建水坝而形成的水利风景区,在世界各地是较为普遍的,例如,埃及阿斯旺大坝修建形成的纳器尔湖等。
图4 沙漠中的鲍威尔湖
海外还有很多的水景观和城市水源有关系。例如,位于日本东京都西部、距离东京100多千米的奥多摩湖,是由多摩川上游截流的小河内水库形成的人工湖,1957年建成,面积4.2平方千米,最深处142米。奥多摩湖是东京重要的饮用水源,提供东京40%的饮用水,对人们的情感认同有很大影响。
二、海外水景观的发展现状
海外水景观的形成有或长或短的历史,然而都是今天人们公认的人居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往往都承载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人们的情感、文化认同,有很多都已经形成了相关的文化现象。如何开发利用、保护水景观,不同的国家都有相关的策略。下面分别作一些探讨。
(1)水景观资源的开发利用水景观作为人居环境的一部分,发挥其服务功能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因此,海外的水景观只要有条件的往往都被开发利用,赋予娱乐、休闲、旅游观光等功能。欧洲过去有很多的水景观都是私人所有,现在很多都已经国有化,大多已经向民众开放,成为公共空间。有很多历史文化遗产价值的水景观,已经转变为城市公共空间。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是欧洲的运河水道所形成的大量水景观,目前经过改造很多都已经成为公共休闲旅游景观。例如在英国,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大量的历史运河都被修复,转变为城乡之间新的生态空间,供人们休闲娱乐。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英国运河上休闲划船者的数量增加,运河及其邻近土地的使用自此扩展出多种用途,包括在农村和城市地区散步、垂钓和骑自行车。近年来英国的运河和河流每年吸引了大约1950万名游客。2016年英国运河上登记在册的船只超过了32000艘,这些船只包括了观光船、餐厅船、水上旅行船、私家度假船以及一些私人的别墅性质的住宿船等。在未来,运河景观旅游休闲业还将会有很大的发展前景。(① Maarja Kaaristo and Steven Rhoden, Everyday life and water tourism mobilities: mundane aspects of canal travel. TOURISM GEOGRAPHIES, 2017, Vol. 19, No. 1, 78 -95. pp. 78 -92.)
在美国,由于修建大坝等水利工程设施形成的水景观,大多都已经建设成了水利风景区。例如,1936年建立了米德湖国家游览区,面积6055平方千米,沿科罗拉多河延伸386千米(240哩),沿途还包括了一些其他的小型湖泊、印第安人自然保护区、特殊的地质地貌区等。这个游览区中形成了大量的休闲娱乐、科学研究、教育和探险的项目。在水面上设有划船、游泳、钧鱼、水橇等,规划有停泊游艇的区城。很多人使用私家车将自己的游艇从外地运到这里,展开水上的旅游休闲。在一些水库的岛屿上还建有私人植物园、度假园等。在岸边开展探险、徒步和登山旅游等项目。目前米德湖是美国最大的水利风景区。在米德湖顺着科罗拉多河下行200多千米,是著名的哈威苏湖城。这座城市在修建帕克大坝而形成的哈威苏湖旁建成,在湖的周围兴起了旅游住宿、度假休闲为主要特征的旅游产业。(①F. B. wildfang, Lake Havasu City. Arcadia Publishing,2005.)
(2)发挥教育功能、体现社会性。海外的很多水景观,尤其是大型工程类的水景观,很多都设有博物馆等展览教育设施。到胡佛大坝及米德湖参观旅游,首先要参观的就是工程的博物馆,里面全面展示了工程建造的过程和工程技术要点、大坝建设的正反方面影响、今天面临的问题和挑战、应对的方式等,同时向游客分发免费宣传资料。很多水景观由于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因此往往成为人们宣传工程知识、社会知识、生态知识乃至地方传统文化认同教育培养的渠道。
因此,海外的大多数水景观是公共性的,即使收取一定的管理费用也很低廉。在一些国家,初期开发水景观资源时忽略了社会公共性,经过民众的争取,这些价值也能够得到体现。例如欧洲小国摩尔多瓦就曾经经历过这个过程。(②Maria Vodenska, Water and Leisure in Moldova: A Social Perspective. In Edited by Susan C. Anderson and Bruce H. TabbWater, Leisure and Culture European Historical Perspectives. Berg,2002.)
(3)加强对水景观类文化遗产的保护。由于海外的很多水景观有长久的形成历史,因此这一类文化遗产的保护受到重视。各国都采取了很多方法,保护这些文化遗产能够可持续利用,避免其在城市化和旅游开发利用过程中受到破坏。例如在威尼斯,当地市政部门近年来加大了对于运河河道基础的加固。为了保护欧洲的运河,欧洲各国签订了保护运河的《运河宪章》,通过制度对这些水利遗产进行保护。在保护、开发利用水景观的过程中,很多国家都非常注重它的“活态性”,也就是不使它成一个孤单的物质实体,而是把人的生活放在里面。在水景观开发建设时,最大可能地保持人们原有的生活状态及其历史在现实中的韵味。
(4)通过信息化手段创新水景观的管理运营。目前各个国家都非常重视信息化手段在水利风景区管理过程中的应用,通过信息化手段提升管理运营水平,让访客能够很便捷地获得相关的信息和服务。例如威尼斯的水博物馆项目,将威尼斯各地的水景观,包括公共的和私人的水景观通过电子地图连成一体,共同构成为一个威尼斯线上水博物馆,共同分享信息、提供服务,获得相关的利益,发挥共同的功能。游客只要通过手机,购买一张门票,就可以畅游威尼斯各景点的水景观。
三、几点启示
水景观是集自然和人文属性为一体的一种水体。对水的崇敬和欣赏、对水的愉悦价值的追求,使人类尽可能地将一些自然的环境改造为水景观,或者修建符合自己审美和体验的水景观。这就是水景观的基本来源。水景观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生活中十分常见的景观。海外的水景观除了具有历史文化内涵以外,今天也更强调发挥其休闲娱乐、旅游、科学研究和教育等作用。
第一,海外的水景观一般都比较强调其历史内涵,即这个水景观是如何被建造的,它与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及当地的社会历史发展过程、背景如何被融合在一起。任何一个水景观都必然有其地理和社会的特殊背景,把这些背景与自然景观结合起来,就可以挖掘出更多景观的文化内涵,展示给当地人或者游客。这样,水景观除了可欣赏美景以外,也增加了体验者文化感知,这是海外很多著名的水景观最重要的一个特点。
第二,海外的水景观一般都强调景观的文化价值。水景观的产生和存在,往往都和特定的文化联系在一起。文化影响到自然的水体,在自然的基础上又形成了新的文化。水景观包含了人们对于自然的认识和理解、地域文化认同、环境偏好、审美观等,这就是水景观的文化价值。文化内涵和文化价值丰富的水景观,才具有更大的社会、经济价值。
第三,水观景要处理好人和景观之间的关系。要在水景观中充分体现人的活动轨迹、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相关文化现象。水景观或水利风景区的建设,一定要和当地的社会生活结合在一起,使之成为当地人居环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第四,水景观的建设发展必须思路明确,功能多元化。水景观建设要更多地体现社会性和公共性,体现和环境的协调。水景观应该让尽可能多的人接触到、享受到水,提供多元化的产品满足人们的需要,包括观赏风景、按触水体、休闲娱乐、美食等,成为一个提供知识的平台,让人们了解当地水文化的历史和背景、接受水情教育。水景观还应该发挥环境保护的功能,成为生物多样性的一个载体。
